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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得(Worth It)

作者:Anne Haynes
譯者:Amethyst



一九九六年三月六日聯邦調查局胡佛大廈

        亞倫潘卓探員在通往地下室辦公室的門前停頓了一下,試著抑制他的不安。這不是因為他是一個新手--他已經在科學犯罪部門待了幾乎快三年了。他聽過這些關於「鬼魅」穆德的故事,當然,也見過穆德的搭檔,黛娜史卡利。他知道她身為鬼魅的搭檔所看過的怪事,無法解釋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這兒。一想到黛娜史卡利漂亮的海藍色眼睛和火光般的頭髮就給予他勇氣,讓他舉起手輕輕地敲了敲門。

       「請進。」這個聲音低沉又有點緊繃。潘卓推開門並踏進辦公室。他快速地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,試著不要表現得太明顯。在凌亂的室內,有一台幻燈片放映機放在中央,公文櫃在他的右邊,上面全都有著「X」的記號。一張整齊的小辦公桌在角落,是空的。在他的左邊,在一個只能被形容成受控制的混亂區域,特別探員福克斯穆德坐在辦公桌後,並將他的腳伸在辦公桌上,一枝鉛筆輕叩著他的下巴。在他的金屬框鏡片後,他淡褐色偏灰的眼睛正專注於他辦公桌上的電腦。

       「穆德探員,你要求要見我?」潘卓的聲音有點破碎、沙啞,他希望地面可以裂開,然後將他整個吞進去。

       「史卡利說當她在調查她頸部的晶片構造時,你幫了她大忙。」穆德將他的腳伸回地面並傾身向前,示意潘卓靠近辦公桌。

        潘卓照著做,並強忍住一抹愉悅的微笑。史卡利探員曾說過他幫了她一個大忙?一種溫暖的感覺偷偷地穿過他全身。

      「我今天早上在我的電子郵件中發現這個,潘卓。沒有回覆地址--你覺得有沒有辦法可以追蹤到這是從哪裡來的?」

        潘卓繞過辦公桌,彎身從穆德的肩膀後看看螢幕上到底是什麼東西。他立刻看到了一張掃描的照片,然後他更靠近點看。

        然後踉蹌地退了一步,「喔,我的天哪!」

       穆德的頭轉向潘卓,他的眼神很銳利。潘卓試著去控制那仍流竄在他體內夾雜著憤怒和嫌惡的顫慄,但是他可從穆德探員那怪異的、評估的表情中看出,他失敗了。

       「你可以看出為什麼我想要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。」穆德輕聲地說。潘卓看著這個比他年長的探員的眼睛,驚訝地發現裡面只有了解而不是憐憫。他知道了,潘卓想。他知道黛娜史卡利對我的影響。他了解。

        他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。

        他吞下哽住喉頭的那團異樣感覺,再次傾身靠近辦公桌。他看了一下穆德,「介意我坐下來然後試幾樣東西嗎?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站起來並揮手示意潘卓坐到椅子上,「請便!」

        潘卓試著忽略那張影像,專注於追蹤匿名寄件者的技術觀點上。但是他得繼續保持讓這個影像在螢幕上好嘗試他最佳的追蹤技巧--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圖檔中僵硬的影像看。一個不銹鋼製的檯子,像是驗屍檯,被一個覆蓋著白布的女人佔據著。她的肩膀是赤裸的,暗示著她在白布下的身體也是同樣地赤裸。這個女人的鼻子裡有著類似餵食管的東西,有著紫色黑眼圈的眼睛緊緊地閉合著。她毫無血色的嘴唇張開著,且因為痛苦地哭喊而扭曲著。她是如此地蒼白,相較之下她火銅色的頭髮是如此強烈地明亮。

        經過幾次不成功的嘗試追蹤寄件者的位址,潘卓已經做了所有他可以做到的。他按了按滑鼠,將照片最小化,這樣一來他就不必再繼續看到它。他轉動椅子看向穆德探員。

       「該死的,穆德,誰會做出這種事?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靠著辦公桌,他的背向著螢幕。他的手臂在胸前交叉,他的下巴像石頭一樣堅硬,他的凝視是如此地強烈,強到有可能在對面的牆壁上穿出一個洞。聽到了潘卓的聲音後,他緩緩地轉過頭來。潘卓在這個探員眼中看到的盛怒讓他從骨子裡竄起了一陣寒意。「如果讓我找出來,潘卓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門上的輕敲聲阻止了他說到一半的話。潘卓敬畏地看著穆德明顯地轉變,從一分鐘以前環繞在他全身熾烈的怒火中重新找到自控權。「誰?」穆德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穆德,這門鎖起來了。」黛娜史卡利的聲音輕柔但含著一點緊繃。

        潘卓立刻轉回到電腦前面,他的手伸到滑鼠上想要關閉這張照片,但是穆德抓住他的手臂。

      「她不應該看到這個。」潘卓噓聲說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搖搖頭,他的眼睛悲傷且困擾。「她必須看,潘卓,她有權力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是對的,潘卓了解,他的胃漸漸下沉。即使他有多麼想保護她遠離這一切,但她有權力知道她發生過什麼事。他把知道一切關於史卡利探員的事看得很重要,因此他知道她失蹤的那件事。他知道她失蹤的那數個月仍是個謎,他知道她有多麼想要知道她自己經歷過什麼事,即使她同樣地害怕知道真相。

       他將他的手從滑鼠上移開並對穆德點點頭。隨著一個緊張的深呼吸,他等著穆德去開門。



        當她等待穆德來開門的時候,黛娜史卡利用手指觸摸在她上衣口袋中的磁片。她應該先打電話告訴他一聲的,雖然她覺得他們已經過了那個時期。在他們友誼中這段艱困的時期內,她並不一直覺得是受歡迎的,但在經過「逼迫者」(Pusher)這件案子後,她覺得她和穆德已共同了解到他們對雙方而言是多麼地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 她很確定他愛她,也確定他知道她同樣地愛他。他們不敢對這些感覺有所行動,但這無法掩蓋住這些感覺將他們倆無可改變地綁在一起的事實。

        所以,這鎖起來的門一定還有其他理由……

        門被打開了,而穆德站在門口,在他精瘦且英俊的臉上有著一抹怪異的神情。她認出這個震驚的表情,她知道當她在四樓自己辦公室內開啟電腦時,這個表情也同樣出現在她自己的臉上。「你也透過電子郵件收到某樣東西。」

       他將手臂環在她的肩膀上並領著她進來,鎖上在他們背後的門。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背後,他的手心溫暖地壓著她肩胛骨中間,帶領著她走向他的辦公桌。她還來不及享受他碰觸她的感覺,就發現科學犯罪科的潘卓探員坐在穆德的辦公桌前。

        「潘卓探員。」

        這個年輕的探員對她點點頭。他一向開放、誠摯的臉,被憂慮和某些看起來像是憤怒的陰影所籠罩。史卡利抑制住她看到這個友善探員的臉上出現這般表情時的訝異,她看了穆德一眼。「怎麼回事?」  「妳透過電子郵件收到某樣東西,史卡利?」

        她點點頭並從她的口袋中拿出磁片。「這是我今天早上收到的第一個信息,裡面有兩句話和一個圖檔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個圖檔是什麼?」穆德輕聲地問,拿走她手中的磁碟片。  當眼淚刺痛她的眼睛時,她收緊她的下頷。「是梅麗莎的照片。她死後在醫院的停屍間照的。」

       「該死的!」穆德的咒罵從他咬緊的牙間竄出。「那留言說些什麼?」

       她往下看,希望她可以不必告訴他。他已經因為這麼多根本不是他的錯的事情而不斷地責怪他自己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他沒有等候她的回答。「讓我猜猜看,它說:『從一九九二年三月六日到一九九六年三月六日,週年紀念日快樂,史卡利探員!值得嗎?』」

        她銳利地抬頭看著他。「你的信也寫了同樣的話?」

        他點點頭。「除了,當然,它上面的收件人是我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照片也一樣?」

        他看了潘卓探員一眼但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利跟隨著他的目光,注意到這位年輕的高科技專家不肯和她目光相對。「不是同一張照片,對吧?」她將她的手放在穆德的手臂上,驚訝地發現他對於她的碰觸震動了一下。「是什麼,穆德?」

       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,他的胸膛因為這個努力而上下起伏。「潘卓,讓史卡利自己看。」

        當史卡利越過辦公桌時潘卓站了起來。當他離開好讓她可以坐在穆德辦公桌前時,出乎她意料地,他緊握了一下她的手臂。

        當她握住滑鼠並點了那張最小化的圖時,她的胃好像因為憂慮而打結了。這張圖檔跳出來並填滿整個螢幕。一時之間,她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;但是當她突然領悟時,感覺就像是被貨物列車撞上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 空氣從她的肺中發出嘶嘶聲,她的頭開始旋轉。光線充斥著她的視野,白色明亮且又刺目。她感覺好像整個世界都顛倒過來,然後送她飛進了太空一樣。

        雖然潘卓探員比較靠近她,但仍是穆德急忙趕到她身邊並將他沉穩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。

        她奮力抵抗那眩暈的感覺,試著去做一些簡單的事,像是一次一次慢慢地呼吸。最後,靠著穆德用手溫暖她忽然降低的體溫,她找到了重新看那張影像的力量。

       將它打破成一個個的構成要素,黛娜。試著去看個別的元素而不是整體,妳可以做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 她從檯子開始。不銹鋼的材質,一個合規格的驗屍檯,正確的尺寸和型式。接下來她仔細地看著她--不,是「病人」--鼻子內的管子。她收緊下頷,並往前靠近直到她可以辨別出那管子中的液體是什麼。沒什麼特殊可以辨別的地方,但她假設那是某種營養液。

        她快速地掠過那個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,並試著從背景去辨別出一些細節。試著去回想。

        我曾經在那邊,我曾經在那個檯子上。那個管子曾經在我的鼻子上,那塊布曾經包裹住我的身體。

       慢慢地,她搖了搖頭。「我想不起來。」

       穆德的手輕輕地、溫柔地撫過她的肩膀。「一點都想不起來?」

        她將她的眼光移離螢幕並轉向注視他。「不,我是說,我的直覺告訴我我曾經在那邊,那就是我。但是我不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溫柔地用他的手背輕觸她的臉頰。史卡利閉上眼睛並沉醉於這種輕柔撫觸的溫暖中,一種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靠近就會產生的安全感包圍住她。

        然後她想起了潘卓。

       她離開穆德並睜開她的眼睛,瞥了一眼那個年輕的探員。他大大的藍色眼睛寫著認真的莊重,然後她了解到他們的秘密在這個男人身上仍是安全的。她給了他一個小微笑,而他的唇也輕輕地上揚,作為回應。

       「潘卓,你能不能再試著追蹤這個寄件者一次?」穆德問。

        史卡利有點意外地發現潘卓在接近辦公桌前,他的眼光多停留了幾秒在她臉上。史卡利站起來,讓出椅子給這個高科技專家。當她要踏出一步的時候,她的腳搖晃了一下,潘卓立刻伸出一隻手幫忙穩住她。她感覺到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微微地發抖。

       她看著他,忽然領悟到了。潘卓的臉紅了,他放開她並將眼光移開。一種奇異的感覺流過她的腹部,一種發現到自己是有魅力的女性的滿足感,但可惜的是她無法回覆這情感。潘卓是個不錯的人。

       只是他不是穆德。

       穆德伸手將她拉近他,他的手輕柔地放在她的頸背。彎身靠近她,他親密地低語,「妳還好吧?」

       「我很好,穆德。」

       他回應的笑容摻雜著一些悲傷的痕跡,「妳總是很好,史卡利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穆德……不論是誰寄了這些檔案,我們不能稱了他的心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知道。」

        但是她可以從他困擾的眼睛中看出他受那照片的影響有多大。就像她曾經有過的那種恐懼的感覺,她知道穆德所承受的恐懼比她更深,因為他仍舊因為那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責怪他自己。或許他永遠都會這樣,不管她多少次試著告訴他事實並不是這樣。「嘿,我們何不暫時離開這裡一下?像一般人一樣拿些午餐在林蔭大道上吃?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想再待在這兒一會兒,看看潘卓能不能提供一些資料。何不妳先去呢?」他伸向他的後口袋,拿出他的皮夾並掏出二十塊給她。「幫我買個魯賓三明治和一杯冰茶,我待會兒在反射池那邊和妳碰面,好嗎?」他的拇指輕輕地撫摸她頸邊肌腱,傳遞了些許刺痛的感覺到她的脊椎。

        她拿了那二十塊並點點頭。「不要太久。」

       他又彎腰靠近她一些,他的氣息在她的唇上繚繞,像是沉默無形的吻。她的心跳加倍,她所能做的就是繼續呼吸。「我不會的。」他低聲地說。

       不情願地,她移離開他並走向門。她在門口停了一下,回頭看了一眼穆德和潘卓。兩個男人都看著她,他們的凝視很強烈。同樣的都是仰慕和關心。

       她對潘卓笑了一下,並轉而凝視著穆德,她的眼睛告訴他所有她嘴巴不敢告訴他的話。她所尋找的答案從他淡褐色的眼中回遞給她,即使經過今天早上的惡夢,她的心仍是飛騰的。她踏出並關上門。 



        在她離開後,穆德頹靠在辦公桌上,就好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。他想要為她堅強,但這努力是一種沉重的負擔,他在內心對著那些混蛋怒火相向,他們膽敢傷害她、掠奪她的尊嚴和最終的記憶、玩弄她的身心和靈魂,就像她只是一項貨物那樣操縱、測量,最後利用她最近在頸背所發現的那小小植入物來對她加上標籤。

        他想要破壞一些東西。最好是癌人的脖子。

       那個有病的老混蛋就是幕後的人。這些引人注目的噱頭到處都有他拙劣的痕跡存在。心理遊戲--以他們的弱點為靶子--史卡利對她姊姊之死的愧疚感和他自己對史卡利被綁架的痛悔自責。

       「穆德探員,有事情發生了!我需要一塊空白的磁片,快點!」潘卓開始在穆德桌子上的紙堆中搜尋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打開辦公桌左手邊的抽屜並拿出一塊空白的磁片。潘卓抓住那塊磁片並立刻放入軟碟機中。當螢幕上的照片開始瓦解時,他的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咒罵他自己忘記在請潘卓下來辦公室前先做備份。他曾經考慮過這麼做,但是後來決定如果他做了備份的話,可能會對潘卓在試圖找出信件來源時造成影響。「你找到了嗎?」

       潘卓在鍵盤上又多按了幾次,然後用手捶了桌子一下。「該死的,沒有!」

       穆德嘆了一口氣,疲倦和挫折讓他閉上了眼睛。「你有試著把它儲存到硬碟中嗎?」

     「有啊,可是它不讓我存,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試軟碟的原因。」

    「那試試看史卡利的磁片怎樣?」穆德把史卡利幾分鐘前給他的磁片拿給潘卓。

       潘卓把磁片放入軟碟機並按了幾下鍵盤,沒有任何反應。他又輸入了另一個指令,仍然是沒有反應。

       幾分鐘後,他搖搖頭。「這磁片已經損毀了。我打賭在她硬碟中的檔案到現在也已經自動損毀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頹靠在他桌子的邊緣,用雙手按摩著他的太陽穴。「他們總是超前我們兩步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他們是誰?」潘卓問,他的聲音輕柔但是嚴肅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往下看著潘卓,希望他能記起當他像這個高科技專家現在一樣年輕的時候。「如果我們知道的話,潘卓,我們就能更接近而去阻止它們了。」

       「你不信任我,是吧?穆德探員。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低笑了一下,雖然他當時並不覺得特別好笑。「是的。但不要覺得難過,潘卓。我只相信我自己,還有史卡利。」

        潘卓的表情在聽到史卡利名字的時候柔和了下來。穆德抑制住另一個低笑。這個可憐的專家真的迷上史卡利了。這穆德也不能怪他,他自己也是對史卡利很著迷。

       「她會沒事的,對不對?」潘卓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點點頭。「她會擁有我們只能希冀的力量的,潘卓。史卡利是鋼鐵做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潘卓搖搖頭。「她是血肉做的,穆德探員。她會流血也會哭泣,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。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抬起頭,凝視著這個年輕的探員,他覺得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。他知道潘卓輕柔的聲明並不是一種警告,但他還是覺得那算是。一個要他好好珍惜他捧在手上和放在心中的寶藏的警告。「謝了,潘卓,我很感激。」

        潘卓微微笑了一下,彷彿他了解到穆德的感謝之意包含了另一層意思,不單指他努力卻未成功的追蹤寄信者。「不客氣,穆德探員。」他站起來並走向門。他在手碰到門把的時候停了一下,並轉身看著穆德。「你有一個好搭檔,穆德探員,這是很難得的。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。」

        穆德點點頭,默默地向這個年輕的探員擔保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搭檔。潘卓也點點頭回應,然後關上門離開。

        穆德花了一分鐘來關掉他的電腦,然後抓起他的西裝外套,同樣地走向門。
         


        史卡利試著坐在反射池旁邊的長凳上放鬆,讓低低的交通嗡鳴聲和行人喧鬧聲沖流過她,去除掉那在表面下震顫並威脅著要毫無預警戰勝她的恐懼和痛苦。她也幫自己買了一個火雞三明治,這樣一來穆德就不必一個人吃午餐,但是一想到食物讓她覺得有些反胃。

        或許當穆德來到這邊之後,她會覺得好些。這些日子以來,穆德總是可以讓她感覺好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 光是想到他就減緩了一些停留不去的焦慮,而她也發現她的心一直逗留在過去幾個禮拜的回憶之中。在羅伯特.派崔克.摩德歐的案子後,她和穆德就和以前一樣那麼地親密。更親密了。他們之間徘徊不去的緊張感消失了,就好像它從來不存在一樣,並被一種比史卡利所知道更強的合而為一感所取代。有時候,史卡利幾乎會覺得他們的呼吸好像是同步的,他們的心以同樣的節奏跳動,他們的心靈以一種無法解釋的、無形的連結結合在一起。她因為這個想法而微笑了一下,她承認這樣的怪念頭是完全沒有科學準則根據的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每次涉及她和穆德間所存在的種種,這些科學原則是很難以發揮效用的。

        「這個位子有人了嗎?」一個溫暖、有點一本正經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。她回頭,發現他從長凳後彎身下來,他的臉是如此地靠近她,以至於他的呼吸微微地撥動她的頭髮。

        「沒有,」她低語,「但是我要警告你,我正在經歷一些危險的衝動。」

       「喔,史卡利探員,妳有什麼事想要告訴我的嗎?」他繞過長凳並在她身邊坐下,他的身體輕輕地靠著她。

        「有朝一日,」她承諾道。「潘卓走運嗎?」

        他皺眉搖搖頭,「沒有,檔案自動損毀了,妳的磁片也毀壞不能修復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該死!」她用手指揉著她的前額,感覺開始頭痛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他伸開他的手臂橫放在長凳的椅背上,不是真的環著她,但這個動作讓他們的身體更親密地靠近。她要花費很大的內在力量,才克制住不要往他那邊的熱度靠近。他朝她低下頭,侵入她的個人空間,好似那是屬於他的一樣。「我們都知道那是誰寄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個黑心黑肺的混蛋。」她咕噥。

       「他覺得這有用嗎?」

        她聳聳肩。「他只是晚了一個月。」

        她輕柔的回答在他們之間停留了一下,因包含著讓人不舒服的含義而沉重。他們都知道在一個月以前,他們的友誼正處於搖搖欲墜之地。他們兩個各自走各自的路,留另一個在後頭,互相隱瞞秘密和計劃。假如癌人早在一個月之前行動,她會怎麼做?

        「你知道我有多麼希望可以回到妳被杜恩.拜瑞帶走的那個晚上,我希望我可以在那邊幫助妳。妳知道的,史卡利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知道。我希望我可以回到梅麗莎被槍殺的那個晚上,我希望我可以做些不一樣的事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但是我們沒辦法那樣做。」

       她搖搖頭,「是的。」

      「我一直希望當我要離開這世界的時間到了的時候,我會沒有遺憾,但是現在我確信,即使我可以活到一百五十歲,我還是沒有時間去擺脫這一生中所得到的這些『我希望可以』。」他在長凳上換了下位置,轉身向她。

        本能地,她也轉身面向他。他們的膝蓋相碰,熱力散發到她的四肢。她迎上他的凝視,吸取包含在他凝視中那令人迷醉的強烈感情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但是我不後悔認識妳,史卡利。或許我有些自私,考慮到我所帶給妳的痛苦和麻煩,但是老天哪,我不會後悔。過去這四年讓我重拾了我的生活,史卡利。生平第一次,我了解到什麼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。我知道我想要的,也知道我所必須付出的,而這都是妳做到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知道她自己正冒著極大的危險,考慮到他們正處於公共場所,她伸出手並覆蓋在他手上。「當我四年前第一次走進那地下室的辦公室,我不知道我的生命將會改變多少。如果我知道的話,我怕我可能會拒絕這份工作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的手指不安地在她的手中動了一下,她看見一絲痛苦閃過他堅毅的面容。輕柔地,她握了握他的手。「所以我很高興我當時不知道我現在所知道的事。因為現在,我更成熟也更聰明了,有足夠的智慧讓我知道,不管我們經歷過什麼,不管在我們前方還有什麼阻礙,能和你在一起就已經是值得的了。我們還有必須去實現的事,穆德,那些注定我們要一起去實現的事。我知道這個,我很高興我知道這個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翻過他的手,他的手心和她的手心接觸。他的手指在她手腕內側的柔軟肌膚上玩弄著。「這聽起來有點……怪異,史卡利探員。」

       她想要克制住自己的輕笑,但是沒有成功。她沿著他手腕上的腱和血管劃著,當她看到他的下唇因為她溫柔的撫觸而顫了一下,有一種秘密的快感穿過她。「週年紀念日快樂,穆德。」

       他點點頭。「週年紀念日快樂,史卡利。」

       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們只是靜靜地坐著,手仍是輕微地交纏著,他們的眼睛和心互相傾訴著他們嘴巴所不敢說的話。不情願地,他們放開對方的手,並把注意力轉回他們的午餐上頭。



        在林蔭大道的另一方,一個男人靠在一棵裝飾的櫻桃樹上,輕柔的微風將他摩利牌的煙往上吹送。他凝視著坐在公園另一頭長凳上的那對人,很快地注意到他們鬆開手並開始吃他們的午餐。

        和他所計劃的不太一樣,他想,並再次深吸了一口煙。但他並不是一個愚笨的男人,他知道隨時準備好應付意外情況的重要性。

        永遠都會有備案計劃的。


         

【版權聲明】
本文原刊載自X檔案中文電子報第四卷‧第一期。中文版權為X檔案中文電子報所有,英文版權為原作者所有,請勿任意轉載。
 中文原文來自:http://x-patients.org/txp/archives/01.06/#2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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